“电视和电脑有什么不同啊？”
春节联欢晚会结束，除夕的钟声也响完了。时间接近凌晨一点，时不时还有鞭炮声响起，父母早已回卧室睡觉，只剩下刘叶集留在客厅观赏歌唱节目。
“完全不一样......喂，你挡在我前面，我看不见了！”
直到刘叶集的父母熟睡，红普才回耒。它正在极近距离之下，观赏当红歌手的歌唱节目。刘叶集的卧室没有电视，用机顶盒外加显示器作为替代，或许红普因此觉得电视机的大屏幕很新奇。
“一站到这玩意儿前面，胡须就麻麻的......太诡异了!”
“呃，那应该是静电......”
刘叶集一边翻阅桌上的自治会会刊，一边冷静地吐槽用肉趾拍打屏幕的红普。
在刘叶集出门的时候，那个大叔似乎又过来了一趟，因为母亲说会刊是放在信箱里的。除夕这么忙，还真是辛苦他了。
此时，厨房里的小烤箱响了，刘叶集站起身来。他肚子有些饿，便先一步感受年节的气氛，烤了些白年糕来吃。
“白年糕啊？”
刘叶集端着两块微焦的白年糕，以及海苔和酱油回到电视机前，红普兴冲冲地探头探脑。
“白年糕也是供奉神明的贡品，就像白馒头一样。”
刘叶集将酱油倒入碟子里，用海苔卷起白年糕，红普则对他频送秋波。
“......意思是你也想吃吗？”
刘叶集一边小心地抓起烫手的白年糕，一边询问。红普连忙摇头。
“说，说什么蠢话!我说过很多次了，我对凡人的食物没兴趣!”
“啊，是吗？我还以为你也想吃，特意烤了两块的说。”
闻言，红普竖起耳朵和尾巴，墨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。
“既，既然这样，那我就勉为其难......”
但它嘴上还是装作不情愿地答道。
面对红普这种死鸭子嘴硬的态度，刘叶集努力地克制着窃笑。起初刘叶集觉得它很难相处，不过最近越来越懂得如何应付它。
“开吃!”
刘叶集搁下仍在嘀嘀咕咕自我辩护的红普，咬了一口白年糕。他已经很久没品尝过这种外表酥脆、里面柔软且富有弹性的口感了。
“刘叶集，我一直觉得你的餐前礼仪没学好。”
见状，红普摇着尾巴从旁插嘴。
“一拜一拍手以及‘我开动了’呢？得先说了才喊开动吧？”
“我开动了？”
刘叶集嘴上不断拉扯着咬不断的白年糕，看向红普问道。
“什么跟什么啊？这个年头华夏人会在饭前说这些？”
这是哪个风雅时代的规矩啊，刘叶集寻思这不是痴迷二刺猿的华夏人才会做的事儿？
见到刘叶集这种反应，大为惊愕的红普把爪子搭在桌上。
“天啊......难道是我过于迂腐了吗？难道你不知道要先让长辈动筷吗？”
“时代变了，大人。”
刘叶集家不兴这个习俗的。
“哎呀，最近的华夏人都不这么做了。”
一道声音让人感到意外的方向传来，吓得刘叶集猛然回头。只见白天那个身穿工作服的男子正吃着盘子上的第二块白年糕——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。
“你怎么随便跑进来啊？”
刘叶集忘记了现在是深夜，忍不住大声质问。刚才父母在回寝室前，应该已经检查过所有门窗。别的不说，刘叶集根本没听见门窗开启的声音。
“有什么关系？别这么死脑筋啊。”
“当然有关系啊！这是我家啊!我要叫警察了！”
面对意料之外的事态，慌了手脚的刘叶集转头看向身旁的神明——既然神明就住在家里，怎么不顺便发挥保安作用？
“喂，红普，你是神明，居然没发......”
刘叶集边说边看着红普。但比起家中遭人非法入侵，白年糕被吃掉似乎带给红普更大的打击。只见它双耳下垂、嘴巴半开，哀伤的眼神追逐着逐渐被吃掉的白年糕。
既然它那么想吃，刚才为什么不乖乖吃掉呢？
“对了，印我已经盖好了。”
男子转眼间便吃完白年糕，接着摸出一本带金边的青色册子，放到桌上。
“咦，这是......”
见状，刘叶集困惑地拿起册子。
难怪他觉得有些眼熟，原来是“言述之簿”。刘叶集记得自己将其放在书桌上，难道连卧室都在不知不觉间遭人入侵了？
“多亏了你，我今年也能拜访斜对面那户人家了。”
“斜对面？哎，那不是朱穆朗的......”
“好了，红普老爷，失陪了。”
男人搁下一片混乱的刘叶集，向红普行了一礼之后便融入空气消失无踪。
恢复寂静的客厅里，只响着电视的音乐声。
“......刚才那是谁？”
刘叶集凝视男子刚才所在的位置，呆楞地问道。那人看得见红普，而且认识红普，又知道“言述之簿”的事，这么说来——
“大年神，也称岁德神，就是给新年带来福气的年神。”
听了红普的话，刘叶集慌忙打开“言述之簿”。这么一提，他今早观看“言述之簿”的时候，上面确实出现了这个名字。
“原来他不是喜欢吉祥物的社区自治会大叔啊......”
翻开的页面中，大年神的名字涂上了乌黑的墨水，上方还盖着灯笼与橘子图案的朱印。红普窥探页面，用前爪指着朱印。
“灯笼和橘子可以成为依代，没有这些物品的住家，年神无法上门。”
听红普这么说，刘叶集想起和大年神见面时的事。当时他在抱怨最近摆放这类吉祥物的人家越来越少，而且特别关心从前有插根福橘树和挂灯笼的朱穆朗家。
“哦，原来是这么一回事......”
刘叶集并不记得自己曾被交办过任何差事，但这下子他恍然大悟。
让曾经恭请自己进门的那户人家再度安放代依。
让他能以福神之姿造访那家人。
这就是大年神交办的差事。
“可是我送的只是一个福橘啊......”
不但是橘子，而且还是今早门口摘的小橘子，这种东西可以作为代依吗？
“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不过神注重的不是外观，而是蕴含其中的心意。”
红普用墨绿色的眼眸仰望刘叶集。
“而你赠送的正是心意。”
既然这就是差事，那为什么不明说——刘叶集虽然这么想，但又觉得他如果事先知情，或许就无法诚心诚意地对待朱穆朗。或许他会花钱买灯笼或福橘树，交给朱穆朗之后就拍拍屁股离开，或许他就不会打从心底同情想找认识神明之人的朱穆朗。
“我本以为他只是自治会的大叔......原来我着了他的道啊......”
刘叶集喃喃说道。或许正是那位大叔之所以为神的原因，而这也让刘叶集重新体会到，交办自己差事的是超越人类的神明。
“年神从前开始就常化成凡人的模样出来走动，你十有八九是被他骗了。看在旁人眼里，你肯定是个自言自语的憨包。”
说着，红普摇了摇尾巴，心浮气躁地看着刘叶集。
“对了，刘叶集，你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？”
刘叶集从“言述之簿”抬起头来，眨了眨眼，思索自己忘记了什么。
“咦，什么？我忘记了什么事吗？”
面对错愕的刘叶集，红普清了清喉咙，并用前爪指着桌上的盘子。
“白年糕。”
“啥？啊，你要吃吗？”
刚才它还不是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不想吃吗？
“我是看你特意准备了，才勉为其难要吃的!可是，可是大年神......”
“知道了，知道了，我去帮你烤。”
新年才刚到，刘叶集又把白年糕放入小烤箱。
他看着在小烤箱前迫不及待地等着白年糕烤好的红普，一边缩在电炉旁取暖，一边剥开橘子皮，享受幸福的滋味。
被红普告知自己是差使时，刘叶集觉得继承祖父的志业是现在唯一可走的路。同时，他认为和祖父做同样的事，或许就能明白为什么祖父会拖着年迈的身躯为神明办事。
帮助办事的对象不是人类，而是神明，既花时间又花金钱，而且没有报酬，为何祖父要接下这份工作呢？
虽然在一开始感到疑惑，但刘叶集到现在似乎有些想明白了。
刘叶集看着从前祖父应该相当爱惜的“言述之簿”。
祖父是个为了让大家开心，愿意主动接下打扫社区、整理垃圾场等工作的人，还常被祖母骂，说他是滥好人。
对祖父而言，对方是神或人，应该没有分别吧。
对方有困难，所以他伸出援手。
如果祖父还活着，现在一定仍四处为神明办事。为了需要帮助的神明，他一定会竭尽所能，直到倒下的那一刻为止。
“刘叶集，烤好了!它‘叮’了一声!”
沉不住气的红普在小烤箱前呼唤刘叶集。
“那你就自己拿出......啊，用那双肉趾大概办不到吧......”
嘴里塞满橘子的刘叶集站了起来。
“这是我的，是我的白年糕啊！”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，没人会跟你抢。”
“好香的味道!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恩泽!”
“哎，你很吵啊，现在已经是半夜了。”
“要记得卷海苔啊！酱油也别忘了!”
“是，是，知道了。”
刘叶集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像祖父那样不计较个人得失，为了别人尽心尽力。
不过，暂时承接祖父的“工作”应该也无妨。
如果这样的自己也能帮上别人的忙——
他看着眼前开开心心地吃着白年糕的狐神，露出笑容。
刘叶集一直不明白新年有什么好庆贺、有什么不同的，不过，今天他倒是有些许庆贺之心。
恭贺新禧。
愿所有的神与人都拥有安详的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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